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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还记得?”

“这一道,是你小时候不听话,被我失手用树枝打的,化了脓一个月才好,就落了疤。~~这个是当年袁大帅的金鞭抽的,你和小于子呀,真是气死我了~~”

七叔费力的笑。

“这几道是上次你姐夫抽的吧?大哥知道实情,也知道你姐夫在冤枉你泄愤,可没办法,谁让你犯错在先。”

汉辰的泪水翻涌,心里百感交集,蹑手蹑脚下了楼离去。

父亲似乎是知道七叔的病怕是危险在眼前,怕是也忧虑七叔就会从眼前消失。

再之后几天,杨大帅索性吩咐把乖儿和小七搬到一处,里外相接的两间房,大夫随时在候着。

这天,汉辰正在伺候七叔,却见父亲若有所思的在两间屋里里逡巡,面色犹豫迟疑。

“爹,有什么事吩咐汉辰?”汉辰顺口问,父亲却摆摆手去了乖儿那房间。

汉辰猜想父亲一定有心事,坐在七叔的床边抚弄着七叔熟睡的脸发呆,又去乖儿的身边抱起发烧昏迷的乖儿。

汉辰听申大夫在低声提醒:“大帅,要当机立断了,这叔侄二人都病得不轻,喘气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几片洋药只能救一个,您取哪个,舍哪个要快拿主意。”

汉辰的心如被刺伤般的疼痛,难道是父亲找到了救命仙丹,而这仙丹只够挽救一人的性命。乖儿也罢,七叔也罢,都是父亲的挚爱。汉辰心里生出嘲讽的暗笑,为什么病倒的不是我杨汉辰,那样一了百了。爹爹不用在选择中煎熬,而我也正好随心的离去。

汉辰记得那天清晨,仆人们兴奋的奔走相告:“小少爷不烧了,而且拖着虚弱的身子开始下地淘气,光了脚乱跑。”

乖儿的病奇迹般的好了,汉辰难以置信的冲去流枫阁七叔和乖儿养病的住所。乖儿惨白的笑脸坐在阳光下的楼廊上开心的笑着,一脸的灿烂溶汇在旭日阳光中。

汉辰忙去看七叔时,屋里传了父亲的咆哮:“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听话!”

父亲歇斯底里的斥骂,伴了巴掌打在皮肉上清脆的声音。汉辰在七叔的卧室前惊愕了,父亲失落和惶恐的神色,打在虚弱无力的七叔身上的巴掌。看了汉辰进来,父亲侧头藏着老泪,用被子盖上七叔的身体,匆忙的离去。

汉辰帮七叔翻转身,乖儿轻跳进房间时,汉辰忽然发现乖儿脖子上摇晃的七叔的生命之物——豹牙。

“乖儿,你怎么可以随便拿七叔的东西。”汉辰一把拉过乖儿去摘豹牙,七叔阻拦住他:“老大,是我给汉威的。”

“七叔,你~~”一切尽在不言中。七叔送出去的不是一枚普通的豹牙,而是他才华洋溢生机勃勃的生命。而父亲的抉择是舍弃了他心爱的宠儿乖儿,把生的权力再次留给了担当杨家重任的七叔。而这一切理智的安排,却被七叔打碎了。

“老大,你靠近些,七叔说话费力,有话要交待你。”打发走汉威,七叔断断续续的说:“生在杨家是你我的无奈。”

一句话汉辰泪涌如潮。

“生为中国人也是你我的无奈,尤其还是内忧外患沧海横流的世道。”

汉辰开始隐隐啜泣,他已经很久没如此伤心落泪了。

“厌恶这个丑陋的国家,所以漂流出洋,眼不见为净,可你走到哪里也改不了自己的黄皮肤黑眼睛,躲得掉一时的责任,躲不掉背后千夫所指的谩骂‘支那猪’和鄙视的白眼。可能这个国家给你的全是苦难的回忆,但外人的枪炮压境的时候,也不乏‘三·一八’那些手无寸铁的热血青年殒身不恤的去用鲜血请愿。他们对执政府的谩骂也好,指责也罢,无非都是希望国家能真正挺起腰杆,警告那些引来列强军舰密集大沽口来打自己国家的军阀不能为了一时的内战而引贼入室让中国当亡国奴。那些年轻的生命牺牲的实在无谓,但却震惊世界,唤醒民众。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个对家庭都没有责任担当的人,我不信他对国家就能有什么承诺。哀鸿遍野也好,焦土硝烟也罢,家法板子的凌辱也一样,可能心有不甘,痛不欲生,但家族有难都会挺身而出。”

七叔一口气说罢,开始大口喘气,汉辰哽咽的劝阻:“七叔,别说了,汉辰明白。”

七叔抿了口汉辰递来的水,养养气又接了说:“活着并不是指躯壳还能行走,不然就不会有尸位素餐的词在;死了却有精神的永生,就像孙先生的遗志。七叔的命,其实就是杨家无意间的一个施舍,而你的命却是饱含着杨家历代祖先对嫡长子振兴家业的期许,杨家的担子始终在你身上。如果有可能,谁也不想死,但有时造化就是如此弄人。至于乖儿,我每每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总是扯不断的孽债要还。况且,如果有一天,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人人过上平静的日子,没有什么争来打去,国家强大的如大唐盛世,万邦朝拜。那时候怕就没了这么多血泪,也没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责任。安享太平时,多得是儿女承欢膝下,笑语绕堂。没了哪个家长为了家族危难时的责任把孩子打得体无完肤的拔苗助长。可能眼前不可能,我说十年,于远骥说二十年,或许会更长。怕威儿享受那一天的时间该比我多,也应该让他将来能看到这美好的一天。汉辰,七叔就把这杨家的希望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