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钟太笑得十分真诚,苍白的脸爬上淡淡红晕,好像抹了一层胭脂,又好像父母在世时,他从窗外看到的红日。
付一教九条钟太写字,注意到他手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孔。从护士口中得知,他在这家医院住了好几年,耽误了学业,学校里的知识是他自学来的,遇到不懂的问题,常常请教父母或医院里的医生护士。
现在他问得最多是付一。
付一为了当一名合格的老师。不再花时间叠被子扫地,而花费更多的时间看书学习。两人一起吃饭,九条钟太不喜欢吃肉,常常丢给他吃。
晚上,九条钟太痛得睡不着觉,付一坐在他床前,给他讲武侠故事,再配备几套花拳绣腿功夫,逗得他笑出眼泪。九条钟太的父母见自己的儿子开朗多了,心中感激付一,特地做两份饭菜带到医院。付一吃出了熟悉的味道,吃着吃着就哭了出来,不停地说“真好吃。”
两人一起读书练字,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天气冷了就挤一个被窝;天气热了就扇同一把扇子;饿了就吃同一个人做的饭菜。下雨一同听雨声;起风一同听风声。
上厕所九条钟太输液不方便,付一陪同他一起。前几次给他脱裤子,他还没什么反应。后来一说要陪他去厕所,他吓得冷汗淋淋,匆忙跑到厕所,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解决小便。
付一盯着他穿歪的裤子,试图伸手给他整理。哪知他抓住不锈钢点滴架挡在两人中间,由于力气控制不当,架子上的输液袋差点砸下来。
付一僵硬的收回手,“你怎么了?”
难道一个人上厕所不方便,拉裤子上了?反应这么大。
九条钟太说:“君が好きです”
“日语?”付一双目圆睁,“你会说日语?”
“我父亲是日本人。”
“你、你难道不是姓九吗?”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以为他姓九,名条钟太。在学校里,有好几个同学的名字是四个字,见怪不怪了。而且他见过他父亲,性情蔼然,一口流利中文,完全听不出口音。
“九条才是我的姓氏。”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离开你。”
……
九条钟太拉住他的胳膊。春风拂来,他猛地咳嗽一声,双颊染上病态的红,“我不会回去的。”
“跟我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们小时候发过誓,要彼此成为对方的依靠,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付一回头,笑得冷漠疏离,那笑声仿佛不是从嘴里吐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寒意,“是你背弃了誓言。”
“对不起。”
“放开。”付一斩钉截铁。
“……”六年前,九条钟太的病情突然恶化,父母连夜送他去日本治疗,没来及通知付一。当时匆忙离开,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而他被困病床六年,身体衰弱,没有父母亲的协助,根本回不来。每天依靠药水续命,无数个夜晚想像着相逢的场景,却不知会是这般光景。
放开手中的人,付一断然离开,他的心空落落的。
春风又起,他弯腰猛烈咳嗽,眩晕之感袭来,身子歪向旁边的大树,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一片绿叶,端详它的叶脉,“付一,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96章
“九条,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黑夜的病房里,付一独自躲在被窝里哭泣。他的身体恢复如初之后,不久搬到了九条的病房,小小的房间里摆了两张小床,一模一样的白色被褥。他钻进自己的被窝哭湿了枕头,赤脚下床,又钻到九条的被窝继续哭。
九条离开的第一天,他找过医院里的每个角落。病房、急诊室、楼道、门卫、食堂、厕所以及食堂顶楼,全都看不到他的身影。